LongCut logo

金融的底层是武力:为何明治维新能造就财阀,而大清首富只能被割韭菜?

By 脑总MrBrain

Summary

Topics Covered

  • 秩祿公債證券化武士俸祿
  • 公債分化武士階級
  • 秩祿公債催生資本市場
  • 債券拆解權力包裹
  • 債權人武力方能制衡

Full Transcript

大家好,我是腦總 前面兩期視頻 我們已經講過兩個金融故事 第一個是英國國債的故事 債權人與統治者同構 於是造就日不落帝國百年霸業 第二個是美國市鎮債的故事 地方精英與地方政府同構 於是造就清教徒山巔之城的奇蹟 兩個案例的核心邏輯是一樣的 債務的可持續性 核心取決於權力結構

債權人能制衡 發債人權利時 政府不敢賴賬 債權人就是納税人 並且無代表 不納税時 債務變成自我約束 債權人利益跟政府綁定時 債務就是政府能力的擴展 這不是財政技術問題 是權力結構問題 現在問題來了 英美這兩個案例都是近代史的事情 那麼東亞的近代,這套邏輯管不管用 19 世紀下半葉

東亞兩個國家被迫近代化 一個用債券工具重組了權力結構 一個始終沒學會這一套 懂了的,叫日本 沒懂的,叫大清 分水嶺就在一個金融工具上:秩祿公債 今天我們就來講一講 日本是怎麼用這個東西完成近代化的 大清為什麼始終沒學會 最重要的是 我會揭示 一個被所有人刻意忽略的真相

到底是什麼力量 讓債券從一張紙變成了真正的契約 答案會顛覆你對金融的所有認知 1868年 幕府軍在鳥羽伏見戰敗 江户無血開城 倒幕運動結束 明治維新開始 新政府接手的是個什麼局面呢 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 是300來個 武裝集團的鬆散聯盟 德川幕府時期

日本全國有266個藩 每個藩都是半獨立的 有自己的財政軍隊甚至法律 藩主名義上效忠幕府 但實際上各過各的 那這個體系是靠什麼維持的呢 靠武士 全國大概有190萬武士和他們的家屬 佔總人口的6%左右 這些人不種地不做工 世世代代領俸祿 他們消耗了全國土地產出的25%到40%

但關鍵不在於他們消耗多少錢糧 關鍵在於他們手裏有刀 武士不是文官 不是知識分子 他們是職業軍人 每個武士都受過嚴格的戰爭訓練 都有佩刀的特權 更重要的是 他們是有組織的 按照藩的編制 隨時可以動員起來 明治政府要搞中央集權 第一件事就是廢藩置縣 把266個藩改成中央直轄的縣 但這就出問題了

藩沒了武士的俸祿誰給 這不是一個財政問題 而是個軍事問題 你動了武士的俸祿 等於動了一羣武裝到牙齒的人的利益 他們不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他們是職業軍人 傳統的辦法有兩種 第一種是暴力清洗 把舊統治階級全殺了 財產沒收 法國大革命就是這麼幹的 但是代價是內戰 血流成河 第二種是繼續供養 中央政府接手

繼續發俸祿 這就是拖延問題沒有解決 而且財政遲早會被拖垮 明治政府選了第三條路搞證券化 把俸祿轉成債券 這一歷史事件後來被稱作秩祿處分 我們來看看這個債券是怎麼設計的 第一重設計 把無限期債務 變成有限期負擔 1876年,明治政府強制發行金祿公債

也就是秩祿公債的最終版本 規定很簡單 所有武士的終身俸祿 一次性轉換成政府債券 債券面值等於你俸祿的5-14年的總和 根據俸祿高低遞減 年利率5%到7% 本金分期償還或者到期兑付 這個操作 把終身支付義務 壓縮成了5到14年的一次性支出

原本的武士俸祿是永續財政支出 每年都得付 而且世代相傳,鐵桿莊稼 這是無限期的現金流出 把政府的財政空間完全卡死了 秩祿公債 把它變成了有期限的固定負債 政府知道自己欠多少錢 什麼時候能還清 但為什麼武士願意接受這個條件 因為明治政府同時做了另一件事情 徵兵制 1873年頒佈徵兵制 1873年頒佈徵兵令

所有20歲男子都要服兵役 這等於打破了武士的軍事壟斷 你想想這是什麼信號 政府在告訴武士 你們不是唯一的武裝力量了 我有新軍隊 你們要是不接受秩祿處分 我可以用新軍隊對付你們 但同時政府也很小心 新軍隊的軍官主要還是武士出身 政府沒有把武士 完全排除在軍事體系之外 而是給了他們轉型的通道

這就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政府有武力威懾武士接受改革 但政府也給武士提供了新的出路 第二重設計 讓武裝階級分化 無法團結反抗 秩祿公債的分配很有講究 日本學者梅村又次研究過 高級武士俸祿在100石以上的 佔武士總數不到10% 但是拿到了將近60%的公債

低級武士俸祿在10石以下的 人數佔比50%以上 但只拿到了15%的公債 這個分配結構 其實就是對武士階層的分化 上層武士拿到大額債券之後會怎麼樣 他們成了政府的大債權人 他們有資本轉型去做企業家銀行家 而且 他們的利益跟國家財政深度綁定了 國家要是破產了 他們的債券就是廢紙 更重要的是

這些上層武士本來就是藩閥的核心 長州藩的木户孝允、伊藤博文 薩摩藩的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 土佐藩的板垣退助、後藤象二郎 肥前藩的大隈重信、江藤新平 這些人本身就是明治政府的創建者 他們拿到大額公債 等於把自己的利益跟政府綁死了 他們不可能反對自己建立的政府 下層武士呢 拿到小額債券之後

短期幾年內也有收入 賣掉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他們開始轉型 進入新軍隊警察系統 或者自己謀出路 下層武士進入軍警系統之後 他們從藩的武裝力量 就變成了國家的武裝力量 這個設計就分化了武士階級 上層武士已經是債權人了 反政府就是自殺 下層武士進入軍警系統的 他們的武力被國家控制了 第三重設計啓動資本市場

讓武力轉化為資本 秩祿公債發了之後 不是鎖在保險櫃裏的 它可以自由地流通、抵押、轉讓 這直接催生了日本的現代金融市場 1878年 東京證券交易所成立 秩祿公債是最早的交易品種 1873年 國立銀行條例規定 可以用秩祿公債作為資本金設立銀行 到1879年 全國153家國立銀行裏

超過80%的資本來自秩祿公債持有者 核心邏輯是什麼 政府把武士的俸祿特權 轉化為了可定價可交易的金融資產 然後讓市場去重組它 因為政府同時禁止了武士佩刀 1876年廢刀令,禁止武士在公共場合佩刀 這等於剝奪了武士的武力象徵 你想想這個時間點 1876年發行秩祿公債

同年頒佈廢刀令 這不是巧合 這是配套設計 政府給你債券的同時 取消武士在公共場合帶刀的特權 你的權力來源從武力變成了資本 這裏其實有一個大敗筆 就是前面説的,對下級武士有點摳門了 很多缺乏經營頭腦的掉入底層 於是擁戴西鄉隆盛發起造反 最後為了平息西南戰爭

花了當時秩祿公債總額的20%多 前面説了 低級武士10石以下的占人數的50%以上 只拿到15%的公債 結果最後為了平叛,花的錢比這個還多 現在 我們可以把三個案例放在一起看了 英國國債是什麼 用債務綁定權力 債權人就是議會 是王權的制衡者 結果就是國債越多 王權越受約束 美國市政債是什麼

用債務綁定自治 債權人就是納税人 是地方治理的參與者 結果就是債務越多 自治越成熟 日本秩祿公債是什麼 用債務綁定階級 債權人就是舊武士 轉型成現代政治家和資本家 結果就是債務越多 舊階級轉型越徹底 三者的共同邏輯是什麼 債券不只是籌資工具 而且是權力重組工具

他們都在用金融契約完成一件事 把不受約束的權力 轉化為受契約約束的權力 英國約束的是王權 美國約束的是政府權力 日本約束的是階級特權 傳統權力為什麼改不了 我們要理解一件事 前現代社會的權力 它是一個整全性的包裹 一個武士的俸祿 它不僅僅是錢 它捆綁着社會地位 士農工商的士

它捆綁着司法特權 佩刀權、免於體罰 它捆綁着政治參與權——可以做官 有些藩的武士還有封地控制權 這是一個打包的東西 你不能説我只要錢 其他特權都不要 也不能説我把俸祿的一半賣給你 權力是不可分割不可轉讓不可定價的 這就導致改革的兩難:要麼全盤繼承 改革推不動 要麼暴力剝奪

激起全面反抗 秩祿公債的天才之處 就在於它把這個整全性的權力包裹 拆解成了兩部分 第一部分是經濟權利 俸祿收入轉化為債券本息 第二部分是政治特權 地位、司法、士官權一刀切除 它對第一部分進行折現補償 第二部分直接廢除 更關鍵的是 債券讓經濟權力得以定價 並且可以在市場中進行競爭了

那些真正有能力有資本 有商業頭腦的武士 可以通過市場收購廉價債券 擴大資本 那些坐吃山空的 自然在市場定價中被淘汰 政府不需要判斷誰該走誰該留 市場替政府完成了篩選 我們來看看數據 1876年秩祿公債發行的時候 總額1.74億日元 受惠人數大概31萬 武士家庭 190萬人口

這佔當年政府財政收入的三倍 十年後 1886年 公債市場價格是面值的60%到80% 持有人結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原武士家庭持有的不到30% 銀行和企業持有的超過40% 外國人持有佔5% 用途分佈也很清楚 35%轉為銀行資本 25%抵押借款消費

15%投資實業 25%持有到期 再過 14 年 到 1900 年 公債基本上償還清了 武士階級作為獨立階層 已經不復存在了 但是 武士出身的政治家、企業家、軍事家、學者 佔據了新統治階級的主要位置 這意味着什麼 秩祿處分完成了一次和平的階級重組 舊武士階級作為身份羣體被消滅了

但舊武士中的優質人力資本 通過債券到資本的轉換 進入了新體制 不是革命式 的暴力清洗 而是市場化的優勝劣汰 你看法國大革命 用斷頭台消滅貴族階級 但同時也消滅了知識精英 和社會凝結核 法國革命後 社會長期陷入動盪 比如中學化學教科書上 大家都很熟悉的拉瓦錫 就在法國大革命中被殺了

大學高數教材上 大家都很熟悉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作者拉格朗日就曾經感慨 把拉瓦錫的腦袋砍下來 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但是100年 法國也長不出一顆這樣的腦袋 反觀日本 用債券消滅武士階級 但保留了人力資本 只是重新定價和配置 日本明治維新之後 迅速穩定並工業化 差異在哪裏 暴力革命是零和博弈

你死我活 債券改革是正和博弈 能轉型的人獲益更多 不能轉型的人 階級下滑 但社會整體財富增加 未必生活過得更差 我們來看一個具體的案例 巖崎彌太郎是土佐藩的下級武士 出身貧寒 1868年之後 他在土佐藩經營的商社工作 但藩被廢除後 這個商社面臨倒閉

1873年 巖崎彌太郎接手了這個商社 改名三菱商會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大量收購低價拋售的秩祿公債 很多下級武士拿到小額公債後 不知道怎麼用 或者急需現金 就在市場上拋售 巖崎以面值60%到70%的價格大量吃進 然後呢?第一,

然後呢?第一, 用公債做抵押 向政府貸款 買了幾艘輪船 開始做航運生意 第二用公債做資本金 擴大規模 承接政府的軍事運輸業務 第三繼續收購公債 投資礦業造船銀行 到1885年 三菱已經壟斷了日本的海運業 控制了礦山造船廠 成為與三井並列的兩大財閥之一

巖崎彌太郎從一個土佐藩的窮武士 變成了日本最有權勢的企業家 關鍵在哪裏 秩祿公債 為下級武士提供了階級躍升的通道 在舊體制下 下級武士雖然是武士階級 但俸祿微薄 沒有出路 他們既沒有上層武士的資本 也沒有商人的經商經驗 秩祿公債給了他們啓動資金 但光有啓動資金還不夠

關鍵是秩祿公債可以在市場上面流通 可以抵押貸款 這讓那些有眼光有能力的下級武士 可以通過市場機制放大資本 巖崎就是典型 他用公債買船 用船賺錢 用賺的錢繼續收購公債和資產 滾雪球式的擴張 秩祿公債的發行和流通 等於政府承認 資本可以轉化為權力

武士可以用公債買船辦廠 資本可以影響政策 三菱後來成為了政府的重要合作伙伴 階級身份可以通過市場重組 這形成了一個從舊武力 到新資本的轉化通道 我們再看另一個案例 1878年 東京有個中級武士家庭 原來俸祿200石一年 換成秩祿公債後 得到面值1500日元的債券

年息5% 每年75日元 這個收入 在當時足夠一家五口中等生活 但問題是這是遞減的收入 如果你只是吃利息 10年後本金償還完畢 收入歸零 而這期間物價在漲 生活成本在漲 實際購買力在下降 明治政府的教育系統在推廣 新軍隊在徵兵 現代企業在招工 所有這些都需要主動轉型

但是這個家庭選擇了守着債券 坐吃山空 1890年 他們的孩子沒有受過新式教育 找不到體面工作 家族逐漸沒落 最終消失在了城市貧民中 秩祿公債的設計邏輯是:給你資本 給你時間 但不保證你的結果 能轉型的成為新時代的精英 不能轉型的被淘汰 有人説大清改革者不懂現代金融

所以沒想到用債券重組利益結構 這個説法站不住腳 證據一:清末改革者 對日本經驗的瞭解程度很深 1896年之後 大量的留日學生歸國 他們中很多人直接參與新政設計 1905年 載澤等五大臣出洋考察 日本是第一站 專門考察了財政金融制度 梁啓超嚴復等人的著作中

詳細介紹過日本的秩祿度改革 證據二:大清確實發行過公債 事實上大清發行過三次公債 他們不是不懂債券 而是從未想過用債券來重組權力結構 所有清末公債的用途就兩個字:搞錢 可以説就是清政府發的空氣幣 我們來具體看看大清發的這 三次公債最後都怎麼樣了 1894年到1895年公債

第一次就搞砸了 甲午戰爭爆發 大清急需軍費 決定發行公債向民間借款 條件看起來很優厚 年息6%到7% 認購大額還能授予功名 但結果只籌集到1,100多萬兩 遠低於預期 為什麼 因為官僚系統把借款變成了攤派 中央的本意是自願認購 但到了地方 就變成了強制分配任務

地方官按照轄區內富户的財產 直接分配認購額度 你不買那就找各種理由整你 最要命的是 很多地方官員藉機索賄 你想少認購一點?拿錢來

你想少認購一點?拿錢來 你想豁免?

更要拿錢來 結果公債半年後就緊急叫停 但公債這兩個字 在民間已經徹底臭了 1898年 第二次發行變成賣官運動 馬關條約賠款2億兩 財政壓力巨大 大清再發公債 但是因為公債兩個字已經徹底臭掉了 所以改叫昭信股票 但實際上還是債券 這次更荒唐 公債還沒正式發行 官場先掀起了認購潮

恭親王帶頭認購 表示這是給國家的捐款 不要債券憑證 各級官員紛紛跟進 我也要認購 我也捐款 我也不要憑證 為什麼這麼積極 因為户部放出風聲 在這次公債發行中表現突出的官員 會在考核提拔時 優先考慮 結果 整個發行過程 就變成了官員爭相表忠心的政治秀 表面上是認購公債 實際上是花錢買前途

而且更諷刺的是 很多官員一邊高調錶示捐款不要憑證 一邊又偷偷領取了股票 到了地方 強制攤派的老問題依然存在 光緒多次下旨不許攤派 但是地方上根本不聽 1898年9月 户部提議停辦昭信公債 但是大清政府的信用進一步受損 而且最要命的是 甲午戰敗後 財政崩潰

大量昭信股票根本無法按時兑付 1911年 愛國公債成了笑話 辛亥革命前夕 大清政府為了收回路權 搞鐵路國有化 發行愛國公債 但這個時候誰還信你 民間已經看透了 你的公債就是勒索 你根本不會還錢 公債還沒發完 武昌起義爆發 大清垮台 持有公債的人 手裏的錢成了廢紙

這三次公債的共同結局全都違約了 政府要麼還不起 要麼根本就沒打算還 我們再來看一個案例 1834年 廣州十三行的行商伍秉鑑 被西方媒體曾經稱之為世界首富 資產估計2,600萬銀元 説他富可敵國 毫不誇張 伍秉鑑不只是有錢 他的商業網絡遍及全球 在倫敦紐約都有生意往來

他的怡和行 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公司之一 他借錢給美國商人投資美國鐵路 美國的鐵路大王約翰·默裏·福布斯 也就是那個福布斯榜的福布斯 曾經在伍秉鑑 手下當學徒 是伍秉鑑慧眼識珠 認他做了乾兒子 才有他後來的成功 西方商人當時這樣描述伍秉鑑:在廣州

伍秉鑑的信用比任何歐洲銀行都好 他一句話就能調動上百萬兩白銀 如果這是在同時代的英國或者荷蘭 這樣的資本和信用積累足以支撐什麼 設立現代銀行 投資工業 購買國債 成為政府債權人 影響國家政策 但是在大清 伍秉鑑的命運是被國家系統性吸血 直到破產

第一重是捐輸制度 大清財政困難時 會向富商勸捐 這不是自願的 是強制的 1841年鴉片戰爭期間 伍秉鑑被要求捐輸100萬兩白銀 1850年太平天國起事 再次被要求鉅額捐輸 這些捐輸沒有任何回報 沒有任何政治權利 連欠條都不給 對比英國的邏輯 1688年光榮革命後 英國政府向商人借款

發行國債 約定利息和還款期限 商人成為國家債權人 獲得監督政府的權力 大清的捐輸 等於無息無期的強制徵收 商人沒法通過借錢給國家 來換取政治影響力 第二重是特權的不可繼承性 伍秉鑑的行商特權是皇帝恩賜的 理論上不可繼承 他的兒子要繼續做行商 需要重新申請 重新報效

也就是再捐一筆錢 這意味着商業資本沒法穩定積累 每一代都要重新向國家繳納保護費 才能維持特權 資本不能形成穩定的家族傳承 更不可能轉化為政治權力 對比日本 三菱收購秩祿公債後成為銀行資本家 這個地位是受法律保護的 不需要每一代都重新向政府報效 資本積累有了法律保障

才能穩定傳承和擴張 第三重是財產的不受保護性 1856年 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 大清和英法議和時需要賠款怎麼辦 向十三行攤派 伍家被要求支付鉅額賠款 1861年 伍秉鑑去世 家族迅速衰落 一個擁有2,000萬兩白銀的家族 本來完全有能力轉型為現代資本家 投資輪船開設銀行資助教育

但在大清的制度下 這些資本根本沒法轉化為穩定的 受保護的可繼承的財產權 我們對比一下巖崎彌太郎和伍秉鑑 就知道了 巖崎彌太郎在江户時期 積累了商業利潤 政府的態度是限制但不掠奪 明治維新後 秩祿公債提供了合法的轉型渠道 明治憲法保護私有財產 三菱可以成為政府債權人

結果是成為今天日本的財閥 伍秉鑑通過壟斷貿易積累了超額利潤 但政府的態度是系統性吸血掠奪 沒有合法的轉型渠道 財產隨時可以被捐輸 從未成為債權人 結果是家族迅速衰落 核心差異是什麼 日本的秩祿公債等於政府承認 資本可以購買權利 商人可以用錢買公債 公債可以開銀行

銀行可以影響政策 這形成了一個資本到權力的轉化通道 大清從來不承認這個通道 商人再有錢 也只能是權力的附庸 而不是權力的制衡者 到這裏我們已經分析了3個成功案例 英國國債、美國市政債、日本秩祿公債 也分析了一個失敗案例大清的公債 但我們還沒有回答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為什麼英美日的債權人可以制衡政府 而大清的債權人不能 這個問題的答案 會揭示整個債務體系最底層的邏輯 讓我們重新審視一下英國國債 國王為什麼不能隨意賴賬 因為債權人就是議會 議會是王權的制衡者 但議會憑什麼制衡王權 因為議會背後有軍隊 1642年到1651年英國內戰

議會軍隊跟國王軍隊 真刀真槍打了9年 查理一世被砍了頭 所以 當威廉三世接受議會條件登基的時候 他很清楚 你要是賴賬 議會可以再找一個國王 你要是不守規矩 貴族們的軍隊會讓你知道 什麼叫槍桿子裏面出政權 再看美國市鎮債 政府為什麼不敢賴賬 因為債權人就是納税人 是地方治理的參與者

但是納税人憑什麼約束政府 因為當時北美殖民地 每個自由民家裏都有槍 1786年獨立戰爭勝利後第三年 美國爆發謝斯起義 馬薩諸塞的農民舉槍反叛政府 雖然聯邦最終鎮壓下來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你要是把人民逼急了 他們會拿槍説話 起義平息後僅僅幾個月 著名的費城制憲會議召開

所以市鎮政府發債的時候很清楚 這些債權人不是軟柿子 你敢亂來 他們敢造反 再回到日本秩祿公債 明治政府為什麼不敢賴賬 因為債權人是舊武士階級 武士憑什麼制衡政府 因為薩長土肥 四大藩閥可以倒幕 也可以推翻明治政府 如果政府賴賬不還公債 那麼持有公債的前武士階層

不會去法院起訴政府 他們會繼承西鄉隆盛的精神 直接回各藩起兵造反 而且 廢刀令只是不允許在公共場合佩刀 又不是不允許持有武器 現在我們可以看清楚了 3個成功案例的共同點 不只是債權人可以制衡權力 最根本的共同點 是債權人手裏要有武力 英國債權人等於議會 等於有軍隊的貴族

美國債權人等於納税人 等於有槍的公民 日本債權人等於舊武士 等於有刀有軍隊的階級 這才是債務體系可持續的真正基石 簡中喜歡BB一個點 就是這個時代 在國家武力面前 個人的幾桿破槍根本沒啥用 事實上武力制衡的關鍵 不是債權人能不能隨時推翻政府 而是政府想鎮壓起義

長期維持社會穩定 所付出的成本 是不是高於接受約束遵守契約 而基本的有組織武力 就可以讓這個成本足夠高 當然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簡中爭論持槍權毫無意義 關鍵問題不是持槍權是好是壞 而是持槍權是你覺得好就能有的嗎 現在我們可以理解大清為什麼失敗了 大清的債券持有人是誰

大多數是士紳商人地主 這些人有武力嗎 完全沒有 士紳是通過科舉來獲得功名的 他們的權力來自於皇權 不是武力 他們不能配刀 不能組織軍隊 不能合法使用暴力 商人更不用説了 商人在士農工商體系中地位最低 受到嚴格的政治限制 伍秉鑑有2,600萬兩白銀 但他有軍隊嗎

沒有他有武裝嗎 沒有所以 當朝廷要錢的時候 他只能給 你敢説不給 朝廷説那我把你抄家滅族 錢還是我的 你能怎麼辦 你沒有武力反抗 這就是伍秉鑑悲劇的真正根源 不是他不夠聰明 不是因為他不夠努力 而是因為他沒有武力保護自己的財富 你的財富再多 在擁有絕對武力的皇權面前 不過是韭菜年豬罷了

很多人以為 明治維新的成功在於學習了西方技術 引入了西方制度 這些都是表象 真正的成功在於他重組了武力結構 怎麼重組的 第一步用秩祿公債收編舊武力 把武士的刀變成債券 把武士階級變成債權人階級 第二步用徵兵制建立新武力 打破武士的軍事壟斷 建立平民軍隊

第三步用廢刀令廢除舊武力象徵 讓武士不能再佩刀 徹底剝奪舊武力的合法性 第四步 用西南戰爭證明新武力優於舊武力 武士刀打不過步槍 舊秩序徹底終結 這四步加在一起完成了什麼 完成了武力從分散到集中 從舊事到新事從不可控到可控的轉型

但關鍵這個轉型不是暴力革命 而是舊武力威懾下的和平轉型 政府有新軍隊威懾舊武士 舊武士有刀有藩軍威懾 政府不敢硬來 雙方都有武力 所以雙方必須談判 必須妥協 必須用債券這種金融工具來交換利益 這就是現代國家的底層邏輯 權力受到資本的制衡

但制衡的基礎是武力的相互威懾 資本受到法律的保護 但保護的基礎是武力的多元平衡 法律之所以有效 是因為背後有武力支撐 契約之所以能執行 是因為違約者會面臨武力懲罰 這個邏輯貫穿了我們分析的三個案例 英國 王權受到議會(有軍隊的貴族)的制衡 立憲君主制 美國

政府權力受到選民(有槍的公民)的制衡 地方自治 日本 舊特權階級(有刀的武士)轉化為債權人 和平的階級重組 三個案例的共同點 都是在武力相互制衡的基礎上 用債券工具完成權力的重組 清末新政做了很多事 1905年廢科舉 1906年預備立憲 1908年頒佈欽定憲法大綱

1909年成立諮議局 但所有這些 都有一個共同特徵武力格局沒變 皇帝控制所有軍隊 臣民沒有任何武力 立憲是欽定的 不是契約性的 因為臣民沒有武力談判立憲條件 諮議局可以建議 不能決策 因為諮議局背後沒有軍隊支撐 財政不受議會監督 因為沒有人有能力強制監督

核心問題是 改革者始終不願意承認一件事 權力必須被武力制衡 才能被約束 明治政府能完成秩祿處分 是因為他知道武士有刀有軍隊 不給補償會造反 大清無法完成這種轉型 是因為它知道 一旦承認臣民可以用武力制衡朝廷 皇權的基礎就動搖了 這就是改革的悖論 要現代化

就必須讓權力受制約 要讓權力受約束 就必須有制衡力量 制衡力量的基礎是武力 但允許臣民有武力 就意味着皇權不再絕對 大清選擇了寧可不現代化 也不能讓武力分散 結果1911年他被有武力的人推翻了 新軍倒戈 辛亥革命爆發 歷史的諷刺在於 大清不允許臣民有武力

最後被自己訓練的新軍推翻 大清憑藉武力不承認債權人的制衡權 最後 被完全沒有債權約束的革命者摧毀 甚至遜帝在最後被同樣擁有絕對武力 就不講契約的革命者趕出了紫禁城 等於是在共產革命到來之前 先把前朝退位皇帝的私有財產剝奪了 我年少剛政治啓蒙的時候 讀了很多這樣主題的學術著作

都是反思革命 鼓吹改良知識分子們説 暴力革命是災難 漸進改革才是出路 他們反覆講的故事是 英國如何國王跟議會妥協 和平地建立了政權 美國國父如何放權 制憲會議如何妥協建立三權分立 這些政治神話的核心都是制度設計 理性妥協和平轉型 聽起來很美好 對吧文明戰勝野蠻

理性戰勝暴力 契約戰勝刀劍 問題是 他們自己在 1989 年就被狠狠地打臉 事實上 共產黨的理論才更接近歷史事實 馬克思説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列寧説國家是階級統治的暴力機器 毛澤東説槍桿子裏面出政權 所有這些被吹捧為和平轉型 理性妥協的政治神話 背後都有同一個前提

武力的制衡 不是道德説服了權力 不是理性感化了統治者 不是契約天然就有約束力 但那一代的知識分子 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 很多當年的知識分子還在海外 一再復讀年輕時候那些政治神話 為什麼我覺得有兩個原因 第一承認武力的作用 就等於否認了他們整個知識體系 他們這輩子研究的是什麼

制度設計文化傳統理性啓蒙 如果你告訴他們這些都不是根本 根本是誰手裏有槍 那他們這幾十年的學術生涯意義何在 第二他們自身的利益結構 也已經被這套話語綁定了 知識分子沒有槍 也不可能去拿槍 他們唯一的武器是話語權 是道德感召 是理性論證 如果承認武力才是根本

那他們在權力博弈中就什麼都不是了 所以即使看到了真相 他們也必須繼續相信 或者至少假裝相信理性和制度的力量 因為只有在這個話語體系裏面 他們才有價值 今天我們談資本主義 談市場經濟 談產權保護 談契約精神 所有這些都有一個前提 有人能用武力保護產權

有人能用武力執行契約 你脱離了武力這個底層基石 去談資本主義 去談它的上層建築政治制度 那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這裏也能回答很多 觀眾的一個疑問 大英帝國制度這麼好 為什麼最後衰落了 因為它的武力基礎精英階級 已經在兩場世界大戰中被消耗殆盡 它的這些犧牲和驕傲 我們

如今依然能在《指環王》這類文學作品中 體會餘温 如今英聯邦國家共同的紀念日 每年的雙十一 大家都會佩戴上虞美人花 紀念那些為守護自由秩序犧牲的勇士 也是傑斐遜曾經説過的那句名言 自由之樹 需要經常用愛國者和暴君的鮮血 來澆灌 如果你還在相信那些政治神話 還在幻想靠道德感召理性啓蒙

制度設計 就能解決問題 那你註定會失望 古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 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一書 記載了一段著名的演説 公元前431年 伯羅奔尼撒戰爭第一年結束後 雅典為陣亡戰士 舉行國葬 執政官伯里克利發表了演説 在這篇著名的演説中 伯里克利闡述了雅典制度的優越性

解釋了為什麼一個城邦 值得公民為之戰死 因為他給了公民自由 而這個自由是靠公民的勇敢守護的 修昔底德借伯里克利之口 留下了那句千古名言 幸福的秘密在於自由 自由的秘密在於勇敢

Loading...

Loading video analy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