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饥荒废墟上的五七干校“乌托邦最后都是大灾难”｜柴静对话徐方｜顾准

上 期 节 目, 我们 读 到 19 59 年 思 想 家 顾 准 在 他 称 为 集 中 营 的 劳 改 队 亲 历 了 大 饥

荒。 灾

荒。 灾 后 同 期 顾 世 县 有 400 多 个 村 庄 没有 人 烟 而 商 城 45 3 个 村 庄 死 绝。 就

绝。 就 在 同 一 时 期 信 仰 所有 的 大 小 粮 库 都是 满 的。

顾 准 认 为, 大 饥 荒 不是 天 灾, 也 不是 简 单 的 人 祸 而 是 一 场 国 家 对 抗 农 民 的 冲 突。

根 据 官 方 报 告, 19 59 年 冬 天 到 19 60 年 春 天, 信 仰 地 区 死 亡 100 万 余 人 占 人 口

13 % 死 绝 5 万 多 户 毁 灭 村 庄 1 万 多 个 牲 畜 死 亡 21 万 多 头。 文

头。 文 献 中 用 了 四 个 字 时 事 久 空 一 片 凄 凉。 十

凉。 十 年 之 后 在 又 一次 锣 鼓 声 中, 顾 准 离 开 北 京, 再 去 信 仰。

这 一次, 是 在 大 跃 进 的 废 墟 上 要 建 起 新 的 共 产 主 义 样 板, 奇 感 交。

19 69 年 寒 冬 雨 雪 风 飞 的 卡 车 上 挤 满 了 和 顾 准 一起 下 放 的 中 科 院 的 同 事 和

家 人, 当 中 包括 了 15 岁 的 女 孩 徐 芳。 进

芳。 进 入 到 信 仰 之 后, 您 能 看到 这个 大 饥 荒 的 后 果 吗?

第一 印 象 就是 荒 凉, 就是 一 望 无 际 的 大 平 原。 光

原。 光 扑 托 的 什么 都 没有, 就是 连 树 也 没有, 甚 至 也 没有 草 什么 花 全 都 没有。

然后 这个 你 走 半 天 都 见 不到 一个 人 就 挺 恐 怖 的 那 种 感 觉。

他们 的 生活 状 态 是 个 什么 样 子?

一 说 一 苦 思 甜, 就 马 上 就 谈 到 60 年的 苦, 就是 说 整 村 整 村 的人 都 饿 死。

母 亲 说 当 时 孩子 哭 得 哇 哇 叫 就 没有 任 何 吃 了 给 孩子。

饿 得, 孩子 在 哇 哇 大 哭, 他 说 实 在 没 办 法 塞 给 他 几 个 手 指 头 死 人 的 手 指 头 塞 给 那

婴 儿 啊 啃 手 指 头 吃。

对 顾 准 在 《 上 周 日 记 》 里 面 写 到 过 这 种 人 相 识, 他 当 时 跟你 们 有 提 过 这 段 往 事

吗? 刚

吗? 刚 从 59 年 回 来 的时候, 看到 中国 当 时 正 在 搞 那 北 京 搞 十 大 建 筑, 你知道 吧? 顾

吧? 顾 准 看 了 以 后 他 说 心 里 特 别 愤 怒, 因为 农 村 在 那 大 量 的 饿 死 人 你 这 大 花 好

多 钱 去 建 那个, 他 说 叫 苏 式 宫 殿 关 了 人民 大 会 堂 他 说 我 一 辈 子 都 不要 进 这个

人民 大 会 堂, 他 说, 跟 我们 说 过 这 话。

在 《 大 饥 荒 日 记 》 里 顾 准 写 过 哀 鸿 遍 地 与 国 庆 建 筑 兵 局, 悲 策 深 深 浸 透 了 他的

心。 他

心。 他 说 要 改 变 这样 的 局 面, 必 须 尊 重 价 值 规 律, 此 后 中国 的 政 策 有 所 调 整。

19 61 年 顾 准 摘 去了 右 派 的 帽 子, 但是 19 62 年 毛 泽 东 重 提 阶 级 斗 争。

两 年 之 后 的 四 清 运 动 中, 价 值 规 律 被 当 作 是 修 正 主 义 体 系, 受 到 琵 琶。

因为 所 谓 的 一 贯 反 动 表 现, 19 65 年 顾 准 再 次 被 化 为 反 动 右 派, 这 一次 是 极 右 派,

表示 最 佳 一 等。 为

等。 为 了 保 护 孩子, 他 跟 妻 子 离 婚, 到 19 69 年 下 干 校 的 前 几 天, 组 织 告 知, 他 妻

子 汪 毕, 已经 服 肚 子 杀。 死

杀。 死 期 死 矿 遗 言 一 概 不 值。 顾

值。 顾 准 在 这 几 中 写 道 他 知道 消 息 之 后 就 打 饭 来 吃, 脸 浮 在 饭 盆 上, 师 生 大 好。

几 天 之 后, 在 干 校 的 大 棉 花 仓 库 里, 三 百 多 人 一起 吃 饭 的 长 桌 上 马 灯 之 下, 15 岁

的 徐 芳, 第一 次 见 到了 固 准。

有一 天 晚上, 我 妈 就 指 着 写 对 面, 我 印 象 特 别 深, 她 说, 你看 那个 人 叫 固 准, 他 呢, 什么,

离 现在 干 校 之前, 刚 知道 他 妻 子 自 杀 了, 已经。

而且 他的 孩子 都 跟 他 断 绝 关 系, 他 说, 他 心 情 坏 极 了, 我很 担 心 他 也 会 自 杀, 咱 们 得 以

后 多 帮 助 他。 后

他。 后 来 我就 偷 偷 看 一 眼 都 不 敢 正 眼 看, 你知道 吧 悄 悄 看 一 眼, 因为 这 牛 鬼 蛇 神 呀,

这个 顾 准 当 时 是 牛 鬼 蛇 神, 那 就是 积 极 敌 人, 你 怎么 敢 正 眼 看 他 你 敢 跟 他 说 话 吗?

那 非常 危 险 的。

所以 悄 悄 看 一 眼, 就 觉得, 哎 呀, 这个 人 真 可 怜。 固

怜。 固 准 来 干 校 之前, 曾 经 提 出 想 见 见 孩子, 军 轩 队 同 意 了, 但 大 女 儿 的 答 复 是,

不 来。

其 他 四 个 孩子, 早 在 两 年前, 已经 寄 来了 声 明 与 固 准 断 绝 父 子 关 系。

所以 张 淳 因 担 心 他 出 事。 固

事。 固 准 有 过 这个 念 头 吗? 有

吗? 有 一次, 远 远 的 看 见 他 在 那 筛 沙 子 他 一个 人 干 活, 他 也 不 说 话。

然后 用 铁 线, 一 线 一 线 一 线 的 就 灰 线, 灰 了 几 十 下 上 百 下 的 就 不 停。

哎 呀, 你就 觉得 已经 超 出 人 的 极 限 那么 干 了。

我 当 时 觉得 特 别 不 可 思 议, 其实 也 没有 人 监 督 他 就 他 一个 人 在 那 筛 沙 子。

后 来 就 过 了 两 年 以 后 大概, 他 说 其实 当 时 他 精 神 上 已经 濒 临 崩 溃, 只 好 靠 这个 拼 命

干 活, 使 自己 麻 木, 就 忘 掉 痛 苦。 他

苦。 他 说 这个 痛 苦 是 指 什么?

他 说 他是 丧 家 之 权。 他

权。 他 在 知道 妻 子 死 讯 之 后 五 天, 开始 写 新 生 日 记。

最 重要 的 原因 是, 只有 改 造 成 功 正 值 新 生 摘 掉 帽 子 他 相信 孩子 才 会 来 找 他。

十 年 之 后, 再 回 信 仰, 孤 准 在 这 一 中 记 录, 整 个 生 产 队 都 消 失 了 留 下 的 只有 水 渠 环

绕 的 宅 居 地。

这是 为什么 西 县 会 有 八 家 干 校, 而 信 仰 如此 集 中 的 原因。

就 在 人 们 消 失 的 八 千 亩 荒 地 上 干 校 建 了 起 来。

中国 顶 尖 人 们 学 者 们, 按 照 军 队 编 制, 互 称 武 器 战 士, 每 天 听 军 号 起 床 跳 中 字 舞 学

老 三 篇 盖 房 种 地。 徐

地。 徐 方 记 录 在 那 里, 钱 中 书 送 信 旅 书 香 卖 饭, 何 其 方 养 猪。 经

猪。 经 济 所 的 挑 分 班, 学 者 们 平 均 年 龄 73 岁 固 准 是 极 右 派 要 干 最 重 最 脏 的 活。 运

活。 运 砖 拉 沙 打 土 培。

最 初 两 个 月, 只有 水 煮 白 菜 萝 卜 吃。

不 止 匮 乏 还是 因为 别 的 原因?

不是, 它 故 意 的, 就是 没有 肉, 完全 没有 肉, 没有 蛋 白 质。

什么 叫 故 意?

好 结 果 是 因为 有 的人 认 为 吃 肉 是 资 产 阶 级, 现在 想 想 都 很 荒 唐。 饥

唐。 饥 饿 和 高 下 努 力 一 劳 动 同 来 时, 固 准 记 录, 经 济 所 五 人 死 亡。 徐

亡。 徐 芳 看到 其 中 一 人, 在 挑 水 的时候 猝 死。

而 他 说 老 在 墙 根 下 蹲 着 的 又 黑 又 瘦 的 老 头, 原 燕 京 大 学 校 长 吕 志 伟, 倒 在 了 养

猪 场。

故 中 五 十 四 岁, 他 在 凌 晨 四 点 的 寒 风 中 打 紧, 眉 毛 结 了 霜 发 着 烧, 肺 炎 可 血。

让 春 莹 担 心 他 撑 不 住 了。

从 北 京 来 的时候, 他 藏 了 一些 奶 粉 和 肉 松 就 让 女 儿 偷 偷 送 给 故 随。

我的 母 亲 让 自己 的 孩子 冒 这么 大 风 险 去 做 这 事, 她 也是, 内 心 是 很 纠 结, 也 怕 死 了 实 际

上。

但是 没有 办 法 只 能 让 一个, 因为 我是 小 孩, 就是 说 大 人 不 大 注意。

这个 怎么 个 送 法 呢? 她

呢? 她 不是 棉 花 餐 库 她 白 天 大 人 都 去 出 宫 了 吗?

我就 溜 到 那 棉 花 餐 库 里, 我知道 哪 个 铺 位 是 她 的。 就

的。 就 把 什么 奶 粉 啊, 什么 罐 头 就 放 在 那个 被 子, 不是 卷 起 来 吗? 就

吗? 就 夹 到 那个 里 头。

然后 我就 想 她 不知道 这个 被 子 里 有 东 西 万 一 晚上 一 睡 觉 一 抖 了, 哇 这 被 人 发 现, 那 你就

把 她 坑 死 了 那 不 得 了。 后

了。 后 来 发 现, 哦 她 远 远 在 那 干 活, 我就 假 装 没事 了 走 过 去, 然后 故 意 的 跟 她 擦 肩 而 过,

然后 我就 轻 声 说, 注意, 你的 被 子 里 有 东 西。

然后 她 这 人 极 聪 明, 你知道 吗? 她

吗? 她 心 领 神 会 点 点 头。 哎

头。 哎 呦, 可是 你知道 这个 我 紧 张 死 了, 这 心 啊 跳 得 咚 咚 咚 咚 咚 的 跳。

如果 没 发 现, 会 怎么样?

这 两 个 大 人 就 遭 殃 了。 故

了。 故 准 日 记 中 写 到了, 炼 乳、 奶 粉、 肉 松 和 夏 天 的 瓜 是 她 得 了 肺 炎 极 为 消 瘦 之

后 能 够 恢 复 的 一 部分 原因。

但是, 来 源 是 哪 里 她 没有 说。 她

说。 她 只是 在 遗 物 中 留 给 了 徐 芳, 一 把 多 用 刀 和 一 把 银 勺 子。 放

子。 放 学 了 以 后, 去 买 点 吃 的 回 来。

然后 呢, 这个 人 家 卖 香 瓜, 我 买 一个 给 顾 忍 带 回 来, 然后 给 她 吃。

然后 顾 忍 带, 套 出 一 小 刀 来, 大 约 就是 这 五 用 刀 吧, 套 出 了 一 样 正 在 那 切 呢, 后 来 那个 读

本 来 说 顾 忍 你 这 瓜 哪 来 的? 哎

的? 哎 呦 把 我 吓 死 了, 我 这 心 蹦 蹦 跳, 然后 顾 忍 也 笑 笑 了 也 没 说。

其实 那个 年 龄, 很多 孩子, 如果 听 到 积 极 敌 人 这 种 词 的话。

没有, 没有, 当 时 我 从 来 没有。

我 为什么 呢? 这

呢? 这 跟我 母 亲 的 教 育 有 关 系。 我

系。 我 母 亲 从 来 都是 要 跟我 说 真 话。

所以 她 以前 就 跟我 谈 到 过 右 派。

她 说 右 派 啊 往 往 是 一些 很 耿 直, 敢 说 真 话 的 好 人。

所以 才 会 被 打 成 右 派。

但是 她 怎么 面 对 外 面 那个 大 事 件 呢?

所以 就是 说 社 会 上 让 你 干, 你 不能 不能 不 干 吧, 但是 你 心 里 会 有 个 想 法, 就是 你 浪 费 我 时间

嘛。

一个 妈 妈 的话, 可以 挡 住 一个 这么 大 一个 时 代 的 后 面。

对 对 对, 这个 是 很 奇 特 啊, 我 自己 也 觉得 很 奇 特。 张

特。 张 淳 英 的 父 亲 张 耀 祥, 是 刘 美 回 国 创 建 中国 心 理 学 科 的 第一 人。 她

人。 她 母 亲 程 俊 英 是 胡 适 的 弟 子。 张

子。 张 淳 英 从 上 海 交 大 毕 业 进 入 经 济 所, 曾 经 应 上 级 之 命 批 判 固 种 的 价 值 规 律

文 章。

但 两 个 人 共 事 之 后, 她 对 女 儿 说 看 一个 人 不 应 该 随 外 界 的 毁 誉, 只 看 她 的 德 与

财。 经

财。 经 济 学 家 洛 根 末, 晚 年 谈 到 张 淳 英 的时候, 老 泪 纵 横。

当 时, 在 干 校 没有 一个 人 理 她, 只有 张 淳 英 私 下 对 她 说 我 清楚 你的 为 人 你 不是 特 务 和 叛 徒,

要 挺 住。 老

住。 老 人 哭, 是 因为 当 时 她 已经 自己 都 不 相信 自己 是 好 人 了。

这是 干 校 知 识 分 子 普 遍 的 精 神 状 态, 在 完全 孤 立 之 下 的 自 我 否 定。 顾

定。 顾 准 在 这 集 中 写 道, 19 70 年 1 月 26 号 她 因为 不 认 罪 服 罪 被 批 斗 她 的是 经

济 所 的 同 事。

就是 说 顾 准 偷 奸 耍 滑, 低 头 斗 争 惠 偷 奸 耍 滑 顾 准 就 吐 一 口 痰 出来 看 痰 里 有

血 丝, 他 说 我 这样 干 活, 你们 还 说 我 偷 奸 耍 滑, 我 就是 不 服。

于 是 就 好 多 人 上 去, 摁 她 的 头, 打 她 的 头, 她 这个 头 挺 起 头 来 说 我 就是 不 服。

徐 芳 在 批 判 会 之 后, 见 到了 顾 准。

她 那 天 晚上 就 说, 的 她 前 面 头 都 被 摁 到 地 上 了, 她 说 跌 到 地 上 了 她 说 我 后 面 尾 巴

都 翘 到 天 上 去了, 就是 说 她 这个 人 还 根 本 就 不 服 她 不 但是 不 服 这个, 而且 她 根 本 看 不

上 这 些 人。

她 俩 人 什么 表 情, 说 这 话 的时候?

在 一个 人 人 唯 恐 不 够 革 命, 穿 着 破 衣 烂 衫, 刻 意 在 膝 盖 上 补 上 两 个 大 补 丁 的 年 代,

顾 准 这样 的 装 扮, 在 干 校 绝 无 仅 有 打 饭 时 昂 首 阔 步, 这是 全 国 仅 有 的 两 次 戴 帽 右 派,

强 硬, 顽 骨, 就 连 监 管 人 员 见 到 她 也 要 收 敛 自己 的 凶 眼。 顾

眼。 顾 准 正 在 看 那个 圣 经, 那个 吴 参 谋 是 我们 那个 军 权 队 中 文 化 最 高 的, 就 过 来 看

见 了, 这个 马 克 思 说 这个 宗 教 是 人民 的 鸦 片 你 怎么 能 看 这 种 书, 顾 准 就 把 书 说 了 说 过 两

天 呢, 那 时候 只 准 看 六 本 书 了 六 本 书 就是 什么 什么 经 典 著 作 的 解 释, 他 就 拿 着 那个 左

派 幼 稚 病, 列 宁 左 派 幼 稚 病 的 注 释 和 解 说 拿 去 问 吴 才 某 说 列 宁 说 这个 修 正

主 义 者 为 了 一 碗 红 豆 汤, 出 卖 了 长 子 权, 这 什么 意思 啊, 这个 吴 才 某 傻 眼 了 他 说 不

出来, 顾 准 就 当 纵 大 信 他 一 顿, 这 就是 圣 经 里 面 说 的, 你 不 看 圣 经 你就 学 不 懂 马 克 思

主 义, 后 来 他 就 这样, 就是 军 商 队 的人 知道 这 人 不好 惹 看 了 顾 准 看 书 他 就 绕 开 了,

绕 开 走。 吴

走。 吴 敬 莲 能 够 目 睹 这个 场 面 是 因为 他 当 时 被 诬 陷 为 五 一 六 分 子 也 被 送 入 了 劳 改

队 此 时 的 干 校 暴 力 逼 供 严 重, 续 放 在 书 中 记 录 清 查 五 一 六 时 文 革 早 期 的 造 反

派 受 到 打 击, 有人 被 长 时间 要 求 站 在 装 满 水 的 缸 里, 多 人 自 杀, 而 有人 招 供, 考 古 所 要

挖 低 到 金 仲 南 海 历 史 所 要 冲 进 去 绑 架 毛 主 席, 就是 这样 的 证 词, 牵 连 了 很多 人 经

济 所 三 分 之 一 的人, 被 定 为 五 一 六 分 子。

张 春 莹 自 营 的 女 儿 说 过, 在 外 调 的时候, 有人 要 求 顾 准 写 自己 同 事 的 揭 发 材 料, 顾 准

说 不 知 此 事 对 方 打 了 他 一个 耳 光 他 把 脸 送 了 过 去, 这 话 是 什么 意思 啊? 打

啊? 打 了 十 几 个, 你 怎么 打, 而且 他 让 你 打, 但是 怒 目 而 视, 你说 打 人 的人, 他 也 有 一个

最 后 下 不起 手 的时候 吧 打 到 后 来, 那就 有 助 手 的时候, 那 助 手 的时候 你 写, 还是 写 我不知道,

这个 真 是 就 做 人 的 这 种 蒸 蒸 铁 骨 啊, 绝 对 不 奴 言 悲 弃。

可是, 19 69 年 在 干 校 日 子 里 的 固 准, 却 看 上 去 似 乎 是 判 若 良 人 他 多 处 称 颂

伟 伟 大 领 袖 毛 主 席, 赞 美 文 革, 并 且 自 污 为 罪 人 敌 人。 有

人。 有 学 者 根 据 这样 的 文 本 认 为, 顾 准 已经 在 这个 时 期 由 独 立 思 考 转 入 了 奴 隶 主 义。

你想 想 顾 准 在 那个 环 境 下, 住 这 大 通 铺 人 挨 人, 完全 没有 隐 私 那 你 写 的 每 一 句 话 你

都 要 想 到, 有 可能 被 人 家 交 给 军 宣 队, 就 等 于 写 在 人 家 军 代 表 的 办 公 桌 上 你

怎么 可以 心 里 想 什么 写 什么, 找 死 吗 对 不对, 他 得 活 下去, 我 那个 时候, 你看 我 才 是

15 岁 的 一个 孩子, 跟 家 长 一 块 下 放 的 孩子, 结 果 呢, 有一 天 就是 军 宣 队 的 理 直 导 员 把

我 母 亲 叫 去, 然后 拿 出 一 封 信 说 你 跟我 解 释 解 释, 这是 怎么 回 事 我 母 亲 当 时 吓 得

心 惊 肉 跳 啊 一 看 是 我的 一个 朋友 写 来 的, 她 插 队 的时候 很 苦, 她 就 写 什么, 干 不

完 的 活 叹 不 完 的 气 什么 的 他 这 句 话 在 军 宣 队 看 来 是 有 什么 问题 吗 对 社 会 主 义

不 满 什么 什么 的 谁 把 这个 信 息 交 过 去 的, 我们 同 宿 舍 的, 这是 一个 女 孩, 这个 人

比 我 还 小 两 岁 呢 我 那 时候 15 岁 她 才 13 岁 徐 芳 的 这 些 信 包 在 手 绢 里, 压 在 她 枕

头 底 下, 因为 在 干 校, 没有 可以 上 锁 的 抽 屉, 顾 准 和 140 多 个 人 同 住 在 仓 库 的 大

通 铺 里 她 写 道, 在 这里 我 学 会 了 光 膀 子 精 神 上 也 赤 裸 了, 没有 双 重 生活 可 言, 一 切 都 无

法 隐 蔽 告 密 是 以 向 组 织 靠 拢 的 名 义 受 到 鼓 励 的, 徐 芳 的 书 中 写 道 她 当 时 还是

孩子, 对 政治 运 动 的 来 龙 取 脉 不 清楚, 但是 整 人 者 下 手 之 狠, 被 整 者 生 不 如 死 群 众 们

跟 着 摇 旗 呐 喊, 批 判 会 上 慷 慨 陈 慈 的 发 言 却 印 象 深 刻。

她 自己 是 大 右 派, 做 第一 派 表 现 低 头 低 头, 你要 老 实 交 代 什么 的 就 这样, 然后 顾 准 就 远 远

地 看 着 她, 很 不 以 为 然, 然后 就 开 完 皮 头 会 她 跟我 悄 悄 说 什么, 我 看 这样 做 大 可 不 必,

她 说, 就 说 她 什么, 她 很 不 以 为 然, 她 看, 你 都 自己 都是 右 派 的, 被 人 整 那么 惨, 然后 整

别 的 右 派, 说 你 还 那么 积 极, 很多 知 识 分 子 就是 这样, 顾 准 当 年 对 过 去 这 些 整 过 她 的人,

是 一个 什么 样 的 态 度 她 跟我 母 亲 有 一次, 就 谈 起 来, 她 说, 对 过 去 所有 整 过 我 害 过 我的 人 一

律 宽 恕 那 时候 当 时 我 母 亲 就 很 不 以 为 然, 说 你 这 就是 奴 隶 主 义, 什么 圣 经 里 说 那 句 话,

别 人 打 了 你的 右 脸 你 把 左 脸 转 过 去 让 她 打, 这个 我 妈 说, 这个 我 断 然 觉得, 不能 接 受 说

我的 做 法 正 相 反, 就是 以 眼 还 眼 以 牙 还 牙 后 来 顾 准 就 说 人 类 社 会 正 是 因为, 这个 有

强 烈 的 报 复 之 心 你 打 我 一 拳, 我 踢 你 一 脚 这样, 互 相 才 彼 此 总 是 争 斗 不 已,

如果 所有 人 都 还 着 人 爱 宽 容 之 心, 这个 世界 要 好 得 多 结 果 他 看 我, 坐 在 旁 边 这么 有

兴 趣 的 听, 谈 这个 圣 经 里 的 这 些 话 结 果 顾 准 就 从 那个 书 架 上 就 抽 出来 一 本 圣 经, 这是 他

珍 藏 了 好 多 年, 就 这个 圣 经, 我 拿 给 你看, 这 有 顾 准 的 签 名 看 见 的 吧 您 对 着

镜 头, 这是 六 一 年 是不是, 顾 准, 对 对 对 六 一 年, 你看 见 了 吗, 就 有 一次 拿 着 这 本 书 去 质 问 军

宣 队, 是不是 就是 这 本 书, 19 52 年 顾 准 被 撤 职 的时候, 薄 一 波 说 过 两 句 话, 第一 句 是 大

华 东 区 找 不到 顾 准 这么 有 才 干 的人, 第二 句 是 顾 准 不 听 话, 不 给 他 饭 吃 薄 一 波, 在 当

时 已经 被 打 为 反 革 命 修 正 分 子 之 后, 他 也 有 想 要 洗 刷 自己, 或者 改 善 处 境 的 欲 望,

所以 写 了 多 份 材 料 甚 至 想 祭 祷 中 央 文 革, 但 最 后, 因为 这 种 个 人 执 念 的 羞 耻 感 他

没有 祭 祝 去, 他 对 许 方 说, 我的 问题 并 不是 私 人 的 恩 怨, 而 是 中国 没有 法 治 吴 敬 连 在 文

革 初 期 是 经 济 所 的 造 反 派 他 曾 经 批 判 过 顾 准 到 劳 改 队 之 后 两 个 人 关 在 了

一起, 顾 准 说, 你们 这 一 派 那 一 派 都 只是 别 人 的 棋 子, 不 如 用 这 些 时间 来 读 书 在 劳 改

队 的 牛 棚 里 这 本 圣 经 就是 他们 的 重要 参 考 书, 由 此 进 入 希 腊 罗 马 史 考 察 西 欧 文 明 孕

育 的 马 克 斯 主 义 再 有 专 制 传 统 的 东 方 大 国, 为什么 会 结 出 这样 的 果 实?

不是 因为 我们 49 年 以前 提 出 的 口 号, 是 要 争 取 一个 独 立 民 主 自由 富 强 的 中国 吗?

为什么 会 出 现 了 58 年 以 后 的 大 饥 荒, 为什么 又 出 现 了 文 化 大 革 命 这样 的 对 几 乎

大 多 数 中国 人民 实 行 转 政?

怎么 会?

这是 顾 准 向 身 边 最 亲 近 的人, 才 会 吐 露 的 真 实 想 法 他 认 为 文 革 是 一个 痛 苦 而 不

可 避 免 的 社 会 阶 段, 只 能 期 待 大 破 之 后 有 大 力 靠 经 济 发 展 恢 复 正 常 社 会 生活,

他 为 工 业 发 展 速 度 兴 奋 到 夜 不能 寐 真 正 的 愿 望 是 在 经 济 迅 速 发 展 的 基 础 上,

建 成 民 主 社 会 主 义, 这是 支 撑 他 熬 过 整 个 文 革 的 唯 一 的 精 神 之 点, 这 种 狂 热 是 真

实 的, 但 也是 悲 哀 的, 因为 很 快 他 就 承 认 了 自己 的 亲 信, 每 次 他 认 为 已经 图 穷 避 陷, 亲

完了, 破 完了, 可以 立 了, 但是 运 动 又 来了, 19 7 年 3 月 武 器 干 校 搬 迁 到 军 营, 集 中

搞 运 动 三 个 月 后 水 库 的 大 坝 倒 塌, 干 校 遗 址, 墨 于 水 中, 顾 准 在 日 记 中 写 商 城 事

件 在 野 他 隶 属 了 19 57 年 以 来, 参 与 的 计 划 经 济 实 验, 都是 一 声 令 下 全 数 割

起 悬 心 悬 肺 戛 然 而 止 日 后 他 对 徐 芳 谈 到了 毛 泽 东, 说 这个 人 是 高 搞 好 弄 弄 乱, 一 吃

饱 饭 就 瞎 折 腾, 他 说 的话, 50 年 代 搞 这个 什么 人民 公 社 呀, 什么 干 校 这 都是 乌 托 邦 嘛 是

吧, 很多, 凡 是 这 种 乌 托 邦 最 后 都是 大 灾 难, 固 托 邦 当 年 是 为 了 马 克 思 的

预 言 参 加 革 命 的 他 想 要 那个 资 本 主 义 消 失 之 后 绝 对 平 等, 没有 异 化 的 世界, 但是,

19 70 年 他 不 得 不 承 认 马 克 思 的 预 言 失 败 了, 为什么?

这是 他 跟 吴 敬 连 俱 用 希 腊 罗 马 史 的 原因, 他 认 为 马 克 思 不 熟 悉 东 方 史, 他 真 正 考

察 过 的, 只有 希 腊 罗 马 文 明 罗 马 法 是 区 乏 于 希 腊 精 神, 而 继 承 这个 传 统 的 欧 洲 法

律 法 首先 是 跟 权 连 在 一起, 他 写 道 由 此 产 生 法 学 家 称 之 为 cont ract to

stat us, 规 定 身 份 的 契 约, 所以 资 本 主 义 不 纯 粹 是 一个 经 济 现 象, 也是 一 种 法 权 体

系 而 在 东 方 绝 对 军 权 之 下 的 国 家, 法 常 与 行 相 连, 身 份 跟 契 约 是 由 简 单 的 16 个

字 加 以 解 决 即 所 谓, 普 天 之 下, 莫 非 王 土, 率 土 之 兵, 莫 非 王 臣, 顾 准 认 为, 在 这样 的 土

地 基 础 上, 中国 没有 产 生 真 正 的 资 本 主 义, 但 这 句 话 也 意 味 着, 他 所 参 加 的 革 命 产

出 的是 一个 并 不 真 正 存 在 的 敌 人, 他 说 我 当 年 做 的是 敲 骨 膝 髓 的 事情, 他 跟我 讲 所 谓 敲

骨 膝 髓 就是 说 他 特 别 是 对 这个 外 国 资 本 家 受 重 税 别 人 会 觉得 说 那 你 就是 始 作 俑 者,

你 后 来 发 生 的 这 一 切 都 让 你 自己 自 吞 苦 果 我 妈 不是 问 他 吗 说 你 年 轻 时候 参 加 革 命

啊 抛 弃 优 偶 的 生活 啊, 一个 月 挣 三 百 大 洋 你 都 不要 了 你 去 徒 步 走 到 什么 苏 北

去 参 加 革 命 最 后 还 走 到 文 化 大 革 命, 这么 一 步 你 后 悔 吗, 这个 问题 很 尖 锐 啊 就

顾 准 说 我不 后 悔, 我的 眼 睛 永 远 向 前, 就是 因为 怨 天 尤 人 垂 胸 顿 足 有 用 吗, 没有,

那 我 现在 该 做 什么, 我就 研 究 到底 问题 出 在 哪, 然后 这 乌 托 邦 到底 能 不能 行 得 通 行 不 通 呢 至

少 我 可以 告诉 你 此 路 不 通, 新 生 日 记 的 最 后 一 页 写 的是 幻 灭 故 准 备 禁 止 于 吴 敬 连

往 来, 被 禁 止 读 报 纸, 他 写, 局 势 再 怎么样 也 快 不了, 绝 望 着 只 有一 条 路, 就是 不 等 了,

干 笑 多 人 自 杀, 故 准 记 录, 考 古 索 也 为 一个 人 割 腕 未 成 结 绳 自 杀 绳 断 牙 齿 跌 断 取

绳 再 解 可 见 死 意 的 坚 决, 但 又 为 何 不 等 呢 他 自 问, 日 记 的 最 后 一 句 话 是 要 等 就

要 坚 毅 脆 弱 是 不行 的 十 天 之 后 林 彪 叛 逃 不 久 干 笑 全 体 人 员 返 回 北 京 黑

皮 筹 最 内 心 正 大 激 起 了 战 士 们 对 林 彪 的 仇 恨 公 共 和 大 伙 子 赵 人, 从 自己 嘴 里

省 下 来 的 邮 票, 没有 回 信 顾 准 的 母 亲 和 妹 妹 住 在 她 的 妹 妹 家, 就 在 长 安 街 的 另 一

侧 她 对 张 淳 云 说 咫 尺 天 涯 无 奈 但 十 年 中 唯 一 来 过 的, 只有 六 弟 陈 敏 志, 顾 准 在 给

徐 方 的 信 中 称 兄 弟 之 情, 为 十 年 来, 异 常 的 奢 侈 的 幸 福, 我 真 是 这个 现在, 她 走了,

这 一 段 生活 也 就 过 去了, 以 后 回 忆, 仍 是 幸 福 的 这 就 够 了 她 对 六 弟 说, 想 孩子 想 得

好 苦, 六 弟 就 从 亲 人 那 里, 收 集 了 一些 孩子 的 照 片, 顾 准 怕 损 伤 做 了 这 些 插 入 的 小 口

袋 一 一 标 上 年 份 做 成 了 一 本 相 册, 日 后, 在 遗 物 中, 她 留 给 了 徐 方, 所以 她 对 孩子,

真 是 一 往 情 深, 就是 她 大 女 儿 抱 着 自己 的 孩子, 是 吗?

这 拿 到 这 些 照 片 呢, 简 直 是 恨 不 得 天 天 看, 所以 她 的 子 女, 没有 给 过 她 照 片, 是 吧?

不 但 没 找, 你知道 顾 准, 为什么 照 片 那么 少? 文

少? 文 革 的时候, 她 的 孩子, 把 她 年 轻, 从 幼 儿 开始, 徐 芳 父 亲 是 工 程 师, 在 兰 州

工作, 很 少 团 聚, 但 徐 芳 说, 他们 一 家 人, 无 话 不 谈, 就 说 分 居 十 年, 彼 此 不 怀 疑 我 还 问

过 我 妈 我 说 你, 就 不 担 心 吗 我 爸 一个 人 在 兰 州, 而且 我 爸 是 很 帅 的, 你要 知道, 他 学

位 也 好, 然后 这个 人 品 没 说 的, 我 爸 说 不会 呀, 然后 他 跟我 说 一 句, 他 说 你 爸 这个 人

no ble, 啊 他 说 什么 叫 no ble, 英 文 no ble 就是 很 高 贵 的 那 他 看 见 你 跟你 母

亲 比 较 亲 密 的 这 种 状 态, 他 会 有 那 种 羡 慕 之 情 吗, 说 哎 呀 我 真 羡 慕 你 这么 一个 好

女 儿, 你们 看 上 去 不 像 是 母 女 倒 像 是 这个 姐 妹, 然后 我 母 亲 就 说, 我的 教 育 比 你 成

功 我 从 来 不 跟 孩子 说 假 话, 就 自 从 秘 密 懂 事 以 后 我 把 所有 我 自己, 对 所有 事 物 的 看

法 真 实 看 法 讲 给 他 听, 比如 说 五 十 年 代 初 的 公 私 合 营, 什么 反 右 啊, 然后 大 跃 进, 人民 公

社, 然后 三 年 困 难 时 期, 还有 这个 什么 四 清 直 到 文 化 大 革 命, 所有 这 些 是 怎么样 一个 过

程, 到底 是 有 哪 些 问题, 就 全 都 全 盘 地 告诉 孩子, 他 说 你是 这个, 只 跟 夫 人 说 真

话, 然后 呢 对 孩子 两 人 商 量 好了 以 后, 一 致 就 正 面 教 育 而 让 他们 听 党 的话, 坚 定 不 移

地 跟 党 走, 结 果 他们 看 你, 这么 多 年 就 为 党 所 不 容 视 为 一 己 他 怎么 能 够 能 接 受 这个 现

实 你 让 我 听 党 的话, 那 我 只 好 跟你 作 对 你 就是 我的 死 敌 他 怎么 回 应 的, 张 陈 寅 的 成 分

是 革 命 群 众 而 顾 准 一 家, 在 大 难 临 头 的 紧 张 里 过 了 二 十 年, 顾 准 也 曾 经 跟 自己 的

孩子 非常 亲 密 十 四 岁 的 女 儿 是 他 打 羽 毛 球 的 对 手, 也是 谈 心 的 对 手, 顾 准 对 子 女 的

教 育, 是 要 有 崇 高 的 理 想 和 责 任 感, 不能 以 革 命 史 以 家 庭 主 妇 中 大 女 儿 高 中 毕 业

的时候, 获 得 金 质 奖 章, 从 信 仰 回 家 之 后 顾 准 谈 到 大 饥 荒, 十 八 岁 的 女 儿 和 他 大 吵

一 架, 顾 准 写 过, 当 时 宣 传 造 成 的 宗 教 气 氛 使 年 轻 人 强 烈 的 社 会 责 任 感 指 导 向

一个 方 向 成 为 驯 服 工 具 既 然 难 以 避 免 何 必 勉 强 他们, 所以 此 后 他 与 妻 子 商 定 让

孩子 与 主 流 融 合, 把 父 亲 当 成 反 党 右 派 来 保 护 他们 的 生 存。

这 又 不好, 不 想 也 不好。

19 58 年 顾 准 军 劳 改 的时候, 他的 妻 子 汪 毕 还 能 够 带 着 全 家 人 拍 这 张 照 片, 含 笑

为 他 送 行。

之 后, 他 独 自 支 撑 着 五 孩子 和 婆 婆。

19 63 年 他 已经 摘 去了 右 派 帽 子 但 当 周 扬 导 众 科 院 号 召 知 识 分 子 要 有 批 判 精

神 为 国 家 献 策 的时候, 顾 准 在 发 言 的时候 很 激 动 他 说, 我不 怕 第二 次 戴 上 右 派 帽 子。

一 语 成 诚。

顾 准 第二 次 戴 上 右 派 帽 子 的 当 天 家 中 的 孩子 没有 一个 人 理 他。

离 婚 之 后, 夫 妻 只 见 过 一 面 汪 毕 刚 过 五 十 岁, 满 口 的 牙 都 掉 了。

19 65 年 为 了 孩子 离 婚 的时候, 汪 毕 已经 有 了 死 的 念 头。 对

头。 对 儿 子 说, 你们 将 来 结 了 婚, 才 知道 夫 妻 之 间 是 什么 感 情, 离 婚 并 没有 能 够 避 免 厄 运。

汪 毕, 是 因 故 众 而 死 的, 他的 遗 言 只 有一 句 为 反 革 命 分 子 销 毁 材 料 罪 该 万

死。

他是 和 来 塑 水 自 杀 的, 死 状 极 惨, 上 小 学 的 孩子 敲 门 不 开 从 邻 居 家 翻 墙 进 屋, 看到 了

这个 场 面。 而

面。 而 在 外 地 的 孩子, 甚 至 没有 能 够 见 到 母 亲 的 骨 灰, 为 罪 自 杀 的人, 没有 保 留 骨 灰 的

权 利。

顾 准 不知道 这 些 细 节, 有人 曾 经 两 次 想 给 他 介 绍 婉 宁 的 伴 侣 他 都 拒 绝 了。

他 一个 人 生活, 却 买 了 一 盏 双 头 的 绿 色 台 灯。

他 就 告诉 我, 这样 就 会 感 觉 到, 那个 妻 子 汪 毕 就 坐 在 我 对 面 读 书 而 过 去 我们 在 家 就是

这么 着 就 两 个 桌 子 放 在 一起, 我在 这 边 读 书 汪 毕 在 那 边 读 书。

就是 灯 的 那 一 侧, 桌 子 那 一 侧 是 空 的。

当然, 当然, 永 远 是 空 的。 生

的。 生 命 的 最 后 两 年, 顾 准 的 日 记 极 为 简 单 就 只 剩 下 了 读 书, 写 作 和 翻 译。 当

译。 当 时 经 济 所 的 图 书 馆, 由 纵 请 涛 先生 主 持 是 文 革 中 仅 有 的, 能 够 用 外 汇 来 购 买

最 新 经 济 学 期 刊 的 地方, 但是 却 没有 人 能 够 看 得 懂。

所以 顾 准 就 要 吴 敬 莲, 张 淳 寅 赵 仁 伟 这 几 个 人, 把 翻 译 当 成 学 习。 等

习。 等 于 是 牛 鬼 蛇 神, 右 派 还 说 学 生, 在 文 革 里 头。 教

头。 教 他们 什么 呀? 他

呀? 他 拿 了 美 国 的 经 济 学 的 杂 志 一 人 一 篇, 然后 发 完 以 后 给 你们 改。 结

改。 结 果 我 妈 给 写 翻 译 稿, 拿 回 来 顾 准 给 他 改 的 整 个 就是 红 笔, 改 得 密 密 麻 麻, 整 个

一 大 花 脸, 你知道 吗? 我

吗? 我 妈 说 惭 愧 惭 愧。

这 些 顾 准 花 了 16 个 小 时, 批 改 完 张 淳 寅 的 翻 译 之 后 写 了 一 张 批 准 的 条 子, 他 写,

你的 一 稿 像 上 海 牌 手 表 质 量 不 稳 定, 一个 东 西 拿 出 手 之前, 慢, 不是 拖 拖 拉 拉 是 要 捉

摸 绝 不 可 少。 顾

少。 顾 准 的 学 生 中 也 包括 了 15 岁 的 许 方 在 停 课 闹 革 命 运 年 代 里 干 效 忠 很多 中国 顶

尖 知 识 分 子 的 孩子, 知 识 水 平 还 不 如 当 地 河 南 公 社 中 学 的 孩子, 普 遍 流 济。

我 已经 失 学 了 几 年 了吧, 大概 是 也 不 怎么 念 书, 后 来 他 说, 哎 呀, 你 可 千 万 别 相信 这个,

一个 民 族 不 读 书 是 注 定 要 灭 亡 的 可 我 深 信 中 华 民 族 一定 不会 灭 亡, 所以 将 来 有 朝 一

日, 这个 国 家 是 需要 有 知 识, 有 文 化 的人 去 建 设 到 那个 时候, 你要 没 本 事, 那就 太 可 悲 了 他

跟我 说 这 话, 我 虽 然 很 小 不 太 懂 事 但 我 能 听 得 出来, 这是 真 心 为 我 好, 所以 我就 觉得,

哎 呦, 必 须 得 学 习, 怎么 学 呢? 他

呢? 他 说 你 自 学, 他 说 我 这 辈 子 就 没 怎么 上 过 学, 我 十 二 岁 以 后, 没有 进 过 学 堂 的

门, 但是 呢 我 就是 说 一直 靠 自 学, 然后 他 就 跟我 讲 取 法 忽 上 谨 得 其 中 取 法 忽 中 谨 得 其

下 定 目 标 一定 得 高 标 准 要 定 得 高, 这样 你就 义 无 反 顾 地 往 那个 目 标 走 去, 19 77 年

恢 复 高 考 的时候, 徐 芳 考 上 了 兰 州 大 学 外 语 系, 是 他 所 在 中 学, 唯 一 考 上 大 学 的人,

但 顾 准 没有 能 够 听 到 这个 消 息 他 与 徐 芳 最 后 一次 见 面, 是 在 19 74 年 5 月, 徐 芳 去 兰

州 跟 父 亲 生活 之前, 顾 准 希望 他 能 够 戒 掉 长 期 的 安 眠 药 习 惯, 而 徐 芳 希望 顾 准 能 够

戒 严, 因为 那个 时候 他的 肺 病 已经 很 严 重。

我就 想 激 将 法 吧, 我就 说 你要 是 戒 烟, 我就 戒 安 眠 药 咱 们 有 一个 约 定 结 果 他 一 听 我要 戒 安 眠

药 他 听 进 去了, 然后 想 了 几 秒 钟 以 后, 然后 把 手 里 那 支 烟 拿 下 来, 他 在 前 头 有 一个

烟 灰 缸 拿 那个 烟 往 那 烟 灰 缸 里 一 脸, 说 得, 这是 最 后 一 支 我 以 为 这 事 就 太 好了,

他 就 有 救 了 这个 病。 9

病。 9 月 份, 徐 芳 收 到了 顾 准 的 来 信 说 自己 恪 守 了 不 抽 烟 的 承 诺, 但是 心 中 有一 句 话, 带 着

不 祥。

他 写, 祝 福 黄 金 时 代 的人, 我们 自己 毕 竟 衰 老 了, 虽 然 我 现在 也 还 不 甘 落 后, 此 时 他 已经

科 学, 11 月 9 日, 顾 准 在 给 孩子 的 信 中 写 道, 如果 我 临 死 的话, 我 还是 希望 见 见 你们。

答 复 是 两 个 字, 不 去, 理 由 是 怕 受 父 亲 影 响。 张

响。 张 春 莹 把 这 一 切 写 信 告诉 了 女 儿。

就 一 拆 开 信 说, 告诉 你 一个, 第一 开 头 就 告诉 你 一个 非常 不 幸 的 消 息。

顾 伯 伯 被 诊 断 为 晚 期 肺 癌 医 生 已 宣 告 无 能 为 力。

是 这么 写 的, 我 当 时 我的 脑 子 轰 你 了, 真的 叫 五 雷 轰 顶。

我 都 彻 底 脑 子 就 不能 思 维 了 一 件 事。

然后 当 时 第一 反 应 就是 说, 这个 世界 没有 固 准 我 还 怎么 活 呢?

这 种。

当 时 就 上 床 上 嚎 啕 大 哭 了。

我觉得 他 就是 我 父 亲 我 就是 把 他 当 父 亲。

所以呢, 但是 我 从 来 没 说 出 口。

我 妈 后 来 最 后 那 封 信 告诉 我, 一直 到 今天 她 的 孩子 都 不 来 看 她。

所以 她 说 顾 伯 我很 痛 苦, 你 赶 紧 给 她 写 信。

所以 我就 说 我 就是 你的 亲 女 儿。

我 尽 管 不是 亲 生 的 难 道 我 还 不能 代 替 她 们 吗?

我就 写 这样 的话。

信 中, 徐 芳 贤。 或

贤。 或 许 你 病 重 的 消 息 真 是 悲 痛 万 分。 我

分。 我 实 在 无 法 用 语 言 来 形 容 此 时 此 刻 的 心 情。

我不 能 失 掉 你。

你是 我的 启 蒙 老 师。 是

师。 是 你 教 给我 怎 样 做 一个 高 尚 的人, 纯 洁 的人, 一个 对 人 类 有 所 贡 献 的人。

听 说 你的 孩子 还是 不 肯 来 看 你, 我想 你 也 不 必 过 于 为 此 伤 心。

人 世 间 还有 什么 真 正 真 振 的 感 情 存 在 的话, 那么 你 对 顾 伯 伯 的 感 情, 就是 属 于 这 种 感

情。

11 月 17 日 经 济 所 派 人 到 医 院 拿 了 一 张 认 错 书, 对 顾 伯 说, 签 字, 你 就可以 摘 帽。

顾 伯 流 泪 了。 她

了。 她 说 这是 奇 耻 大 辱。

但 那 还是 奇 耻 了。

为 了 最 后 看 一 眼 自己 的 孩子, 也 为 了 能 够 改 善 他们 未 来 的 处 境 这 时 她 已经 肺 癌 晚

期 无 法 开 刀。 医

刀。 医 生 已经 宣 告 无 能 为 力, 为 了 穷 尽 一 切 办 法 挽 救 朋友 的 生 命, 张 春 莹 只 好 去 请 一

位 自 称 能 够 治 此 病 的 老 中 医, 可是 对 方 要 求 必 须 小 汽 车 来 接。

当 时 我 妈 就是 说 让 她 愿 意 去, 我就 跪 下 了。

你 母 亲 的 性 格 说 这 句 话 是不是 很 不 容易?

当然 了 我 母 亲 也是 很 骄 傲 的 谁 愿 意 给 一个 她 根 本 不 信 的 所 谓 老 中 医 去 下 跪, 但是 为

了 要 救 顾 准 她 说 那 你 今天 你 让 我 跪 下, 你就 去 那 我就 跪 下。

11 月 27 日 这 位 医 生 到了 医 院, 当 天, 顾 准 收 到 小 儿 子 的 回 复, 说 即 使 父 亲 摘 掉 了

U pan M alt z 他 也 拒 绝 来 接。 信

接。 信 中 写, 我是 要 跟 毛 主 席 走 的, 我是 绝 不能 跟 着 顾 准 走 的, 我们 采 取 了 断 绝 关 系

的 措 施 我 至 今 认 为 是 正 确 的, 我 丝 毫 也 不 认 为 是 过 分, 顾 准 当 天 急 不 平 静, 老 中

医 对 张 淳 云 说, 完了, 他 留 了 一个 药 方 走了。

然后 我 妈 还 在 拿 那 方 子 去 到 处 抓 药 啊, 什么 熬 药 给 顾 准 吃 端 了 一 碗 特 别 浓 的 那个

中 药 汤 子 给 顾 准 根 本 不 信 啊, 我 妈 端 给 他 说 你 喝 了吧, 喝 了 也 许 能 治 你的 病 结

果 他 叹 一 口 气 说, 哎 盛 情 难 缺, 然后 把 这 一 言 而 尽。 同

尽。 同 事 之 间, 朋友 之 间 可以 这个 样 子 的, 顾 准 病 重 的时候 啊 曾 经 对 我 母 亲 讲, 我们 之

间 的 友 谊 很 纯 啊 今 生 我是 无 法 报 答 你 了, 日 后 定 闲 环 节 草。 我

草。 我 当 时 根 本 不 懂, 我 说 闲 环 节 草 什么 意思, 我 妈 跟我 解 释 说 这是 两 个 典 故, 就是 对

生 前 有 恩 于 自己 的人, 死 了 以 后 变 成 鬼 去 报 答 他 她 跟我 母 亲 就 讲 这 话, 所以 我

当 时 也 很 震 撼, 很 受 感 动, 就是 说 这个 朋友 之 间 友 谊 能 到 这个 程 度 啊。

说 他是 爱 他们 的。 看

的。 看 过 去 他 觉得 最 幸 福 的时候, 就是 过 去 孩子 回 来了, 他 自己 做 菜, 给 他们 吃。 一

吃。 一 体 告 别 当 天 顾 准 的 长 子 和 长 女 到了 协 和 医 院。

长 子 顾 一 东 回 忆 说, 一 辉 老 行 人 看 他 一 眼 光 像 刀 子 一 样。 张

样。 张 春 英 走了 过 来 对 他们 说, 你们 的 父 亲 临 终 前 让 我 转 告 你们。

我 已经 原 谅 了 你们, 希望 你们 也 原 谅 我。 不

我。 不 见 父 亲 并 不 只是 孩子 的 决 定。

日 后 顾 准 的 妹 夫 前 公 安 部 副 部 长, 失 忆 去 回 忆。 我

忆。 我 阻 止 岳 母 和 顾 准 的 孩子, 去 看 望 顾 准 是 错 误 的。

我不 回 避 也 不 推 卸 但 那个 年 代, 就是 这样 要 求 大家 的。

我是 一个 老 军 人。

而且, 我 当 着 公 安 部 长 也 照 顾 保 夕, 很 不 安全。

我 亲 眼 目 睹 前 任 部 长 李 震 自 杀 在 一个 防 空 洞 里。 两

里。 两 个 副 部 长, 同 时 在 我 眼 前, 被 中 央 警 卫 部 队 逮 捕。

如果 那 时 我 同 意 他们 去 看 顾 准, 他们 还 能 回 公 安 部 的 宿 舍 吗? 我

吗? 我 这里 还 能 太 平 吗?

最 能 理 解 他 的人, 也 许 就是 顾 准。

因为 他 曾 经 对 吴 敬 恋 说 过, 我 完全 理 解 妹 妹 妹 夫, 他们 是 专 政 机 器 上 的 螺 丝 钉 坐 在 火

山 口 上。

19 82 年 在 一次 陈 敏 之 组 织 的 聚 餐 会 上 徐 芳 第一 次 见 到了 顾 准 的 孩子。

后 来 就 在 吃 饭 的 这个 席 间, 就 看 着 有 一个 年 轻 人 朝 我 走 过 来, 然后 端 了 一 杯 酒, 说 秘

密 让 我 敬 你 一 杯。 我

杯。 我 感 觉 到 自己 很 惭 愧 没 脸 见 你。 后

你。 后 来 我 当 时 有 点 吃 惊, 后 来 我就 问 别 人, 我 说 这是 谁?

他们 说 这是 顾 重 枝, 他 叫 顾 重 枝, 就是 顾 准 的 小 儿 子。 我

子。 我 记 得 顾 准 病 重 的时候, 曾 经 希望 顾 重 枝 回 身 边 照 顾。 回

顾。 回 来 他 就 一直 坚 持 就 不 回 来, 而且 他 说 我 跟 顾 准 之 间 是, 等 于 是 一 种 对 话 怎么 说 的,

就是 敌 人 啊 这 种。

他 说 在 对 咱 们 的 事 业 的 热 爱 和 对 顾 准 的 憎 恨 之 间 是 没有 什么 中 间 道 路 可以。

就是 这样 的话, 我 当 时 想 象 这个 人 很 争 鸣, 很 坏, 很 冷 血 很 无 情, 我 什么 次 都 想 到了,

我 没 想 到 他是 那个 样 子。 您

子。 您 怎么 理 解 这 种?

就是 说 他 已经 完全 认 识 到, 就 当 年 对 父 亲 那 种 态 度, 那 种 所 作 所 为, 真 是 非常 不 应 该

吧。

我觉得 一个 人 能 认 识 到 自己, 这个 当 时 做 的 不对, 而且 能 承 认, 就是 好 样 子, 你说 呢 对 吧。 顾

吧。 顾 准 的 大 女 儿 看到 了 父 亲 留 下 的 遗 稿, 她 说, 人 生 只有 一个 父 亲, 我们 对 这样 的 父 亲

做 了 什么 呢?

为什么 我们 都有 强 烈 的 爱 国 心 都 愿 意 献 身 于 比 个 人 家 庭 大 得 多 的 目 标, 而 长 期 视

为 殊 途?

我们 所 接 受 和 奉 行 的 一 套 原 则, 究 竟 哪 一 部分 需要 审 查 更 新 以 避 免 以 后 对 亲 人 一

致 社 会 再 做 蠢 事? 为

事? 为 出 版 这 些 遗 稿, 陈 敏 芝 四 处 奔 走 九 年 之 后 顾 准 文 集 面 试。

你说 她 一 把 岁 数 呢 老 胳 膊 老 腿, 真 正 四 处 奔 波 呀 我 拿 着 这 稿 子 她 就 说, 她 说

我 像 捏 这 一 团 火 最 后 找 到 贵 州 出 版 社 那么 偏 远 的 地 儿, 人 家 说 豁 出 身 家 性

命, 其实 我就 豁 出 去了, 哪 怕 我 被 处 撤 职 查 办, 或者 怎么样 吧 反 正 我 豁 出 去了,

只有 为 了 顾 准 这 本 书, 或者 叫 这个 人 了 不起, 结 果 一 出 马 上 轰 动, 人 们 才 知道, 世界 上

有 这么 一个 大 思 想 家 在 中国, 可 惜 那 时候 我 母 亲 已经 去 世, 非常 遗 憾 她 没 见 着, 所有 这 一 切

她 都 没 见 着, 这个 世界 上 失 去了 这个 人 您 会 有 寂 寞 的 感 觉 吗?

那个 就 好 长 时间 缓 不 过 来, 这 块 表 他 原 本 想 送 给 大 女 儿, 而 这 支 笔, 他 留 给 了 续 放,

这 支 笔 这 就是 顾 准 当 年 用 的 笔, 这 支 笔 是 幸 福 牌 的 吧 顾 准 这个 晚 年 写 的 所有 文 章,

他的 翻 译 啊, 给我 写 的 信 什么, 都是 用 这 支 笔, 所以 这 笔 简 直 是, 对 我 来 讲 无 价 之 宝, 你知道

吧, 我是 看到 这 笔 啊, 有 时候, 就是 很 感 慨, 那个 笔 家 后 背 膜 的 挺 厉 害 了 这 笔 啊, 现在 我

都 不 敢 打 开 他 有 什么 写 作 计 划 呀, 他的 研 究 计 划 准 备 写 什么 书 叫 什么 书 的 名 字

都 想 好了, 等 一 会 儿, 优 优 独 播 剧 场 —— Yo Yo Tele vision Series Exc lusi ve。

会 儿, 优 独 播 剧 场 —— Yo Yo Tele vision Series Exc lusive